关于在“形婚”关系解除时，彩礼是否能够返还及返还数额等法律问题 | 耀时原创

关于在“形婚”关系解除时，彩礼是否能够返还及返还数额等法律问题 | 耀时原创

李平 

中国人民大学的丁依然认为，形式婚姻（即流行文化中所称的“形婚”）是指两位生理性别相异的同性恋者协商组建家庭，且双方均保持经济、生理、人格等方面独立性的行为【1】。“形婚”并非法律概念，但社会上确实存在部分群体由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进行形婚的现象。与此同时，当形婚双方当事人解除形婚关系时便涉及到彩礼的返还及返还数额等法律问题。本文认为，在探讨该等问题前应首先考察形婚双方是否具有结婚目的及法律关系，这又会衍生出三种情形的问题。在不同情形当中，彩礼的返还及返还数额问题所应适用的法律根据均不同。

PART 一、司法案例

案例一：董某与胡某婚约财产纠纷

董某系同性恋者、胡某家人反对胡某与案外人结婚，故董某与胡某于2020年7月在“形婚群”相识后便协商“假结婚”，董某向胡某交付彩礼31800 后，双方于2020年11月举行结婚仪式，但未办理结婚登记，也未曾共同生活。现董某向人民法院起诉胡某并主张返还该彩礼。

一审法院认为“原、被告均认可系‘假结婚’，双方未共同生活、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因原、被告的真实意思表示并非以缔结婚姻为目的，被告理应返还……【2】，”并判令胡某返还董某彩礼31800元。由于胡某不服该判决，随后向二审法院提起上诉。二审法院认为“根据法律规定，如双方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当事人请求返还按照习俗给付的彩礼的，人民法院应当予以支持……被上诉人要求上诉人返还彩礼于法有据，一审判决并无不当【3】，”而驳回上诉并维持原判。

案例二：颜某与齐某婚约财产纠纷

2019年6月，颜某与齐某通过“形婚交友群”相识后便商量形婚，在2019年12月颜某给齐某交付彩礼80000元后，双方依次于2020年1月10日、13日在各自的家乡举办结婚仪式，但双方并未办理结婚登记。现颜某向人民法院起诉齐某并主张返还该彩礼。

人民法院认为“婚约财产俗称彩礼……男女双方以缔结婚姻为目的而给予的财物，当男女双方的婚姻目的不能实现时，给付彩礼的一方请求收受彩礼的一方返还彩礼，人民法院应当予以支持……对于返还彩礼的数额和比例……齐某、颜某均认可系形婚，双方共同举办婚礼但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双方均存在过错，本院酌情确认按彩礼的35%比例返还【4】，”并判令齐某返还颜某彩礼28000元。双方均未提起上诉或申请再审。

PART 二、法条链接

《民法典》

第134条　民事法律行为可以基于双方或者多方的意思表示一致成立，也可以基于单方的意思表示成立。

... ...

第157条　民事法律行为无效、被撤销或者确定不发生效力后，行为人因该行为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不能返还或者没有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由此所受到的损失；各方都有过错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

第464条　合同是民事主体之间设立、变更、终止民事法律关系的协议。

婚姻、收养、监护等有关身份关系的协议，适用有关该身份关系的法律规定；没有规定的，可以根据其性质参照适用本编规定。

第919条　委托合同是委托人和受托人约定，由受托人处理委托人事务的合同。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婚姻家庭编的解释（一）

第5条　当事人请求返还按照习俗给付的彩礼的，如果查明属于以下情形，人民法院应当予以支持：

（一）双方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二）双方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确未共同生活；

（三）婚前给付并导致给付人生活困难。

适用前款第二项、第三项的规定，应当以双方离婚为条件。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2024年2月1日起施行）

第1条　以婚姻为目的依据习俗给付彩礼后，因要求返还产生的纠纷，适用本规定。

第5条　双方已办理结婚登记且共同生活，离婚时一方请求返还按照习俗给付的彩礼的，人民法院一般不予支持。但是，如果共同生活时间较短且彩礼数额过高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彩礼实际使用及嫁妆情况，综合考虑彩礼数额、共同生活及孕育情况、双方过错等事实，结合当地习俗，确定是否返还以及返还的具体比例。

第6条　双方未办理结婚登记但已共同生活，一方请求返还按照习俗给付的彩礼的，人民法院应当根据彩礼实际使用及嫁妆情况，综合考虑共同生活及孕育情况、双方过错等事实，结合当地习俗，确定是否返还以及返还的具体比例。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合同编通则若干问题的解释（2023年12月5日起施行）

第17条　合同虽然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但是有下列情形之一，人民法院应当依据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二款的规定认定合同无效：

… …

（三）合同背离社会公德、家庭伦理或者有损人格尊严等违背善良风俗的。

… …

PART 三、律师分析及结论

如前述案例所示，形婚并非如同本文开篇所引用到的概念那样只出现在双方当事人均属于同性恋群体的情形。由于民事法律注重意思表示，就算双方当中只有一方为同性恋者，只要双方之间存在形婚意思表示的一致，双方之间即可成立形婚关系。然而案例一当中人民法院在已经查明形婚双方不具有结婚目的的情况下，仍然适用婚姻法律。而在案例二当中人民法院按照过错比例只支持彩礼给付一方的部分诉求，这在当时的婚姻法律框架下可能不具有法律根据，因为《彩礼解释》在当时既未公布、也未施行。本文认为，在讨论本文主题之前应首先查明形婚双方是否具有结婚目的并探讨双方之间的法律关系，由此会衍生出三种情形的问题。

第一种情形：形婚双方具有结婚目的，且已办理结婚登记

在这一情形当中又存在两种情形。即形婚双方虽已办理结婚登记但确未共同生活的，离婚时彩礼给付一方可主张接受一方返还彩礼（《婚姻家庭编解释》第5条）。但如果双方已共同生活的，离婚时原则上彩礼给付一方不可主张返还彩礼，除非双方共同生活时间较短且彩礼数额过高（《彩礼解释》第5条）。

第二种情形：形婚双方具有结婚目的，但未办理结婚登记

在这一情形当中，不管形婚双方是否共同生活，由于双方并未办理结婚登记，因此彩礼给付一方可主张接受一方返还彩礼（《婚姻家庭编解释》第6条，《彩礼解释》第6条）。

第三种情形：形婚双方不具有结婚目的，只进行婚礼仪式

由于《彩礼解释》第1条已明确规定该解释的适用前提为“以婚姻为目的”，因此本文认为形婚双方不具有结婚目的的，人民法院不应像前述案例那样适用婚姻法律，而应适用合同法律予以调整。即本文认为形婚双方当事人之间构成委托合同法律关系，亦即形婚双方当事人各自同时为委托人和受托人。此外，婚礼仪式不仅涉及到来自不特定多数亲朋好友的礼金给付及祝福，更是涉及到双方父母对子女的美好向往及期待，因此不具有结婚目的的形婚关系（委托合同）因违背善良风俗而应属无效（《合同编通则解释》第17条）。在这一情形当中，彩礼得以被返还的法律根据应为《民法典》第157条，而非婚姻法律及相关司法解释。

结论

本文认为，人民法院在审理形婚关系中彩礼返还问题时，应首先依职权查明形婚双方是否具有结婚目的，再通过适用不同法律根据妥善解决彩礼的返还及返还数额等问题。在前两种情形当中，由于形婚双方具有结婚目的，因此可受民法典婚姻家庭编调整。但在第三种情形当中，由于形婚双方不具有结婚目的，因此不应受婚姻家庭编调整，而应受民法典合同编及总则编调整。

此外，虽然《婚姻家庭编解释》此前已规范彩礼是否能够返还的问题，但未规范返还数额等问题。而《彩礼解释》已于2024年2月1日起施行，因此在前述可返还彩礼的情形当中，今后人民法院可依据形婚双方当事人的过错比例自由裁量彩礼的返还比例，而非判令彩礼接受一方全部予以返还。

参考案例：

【1】丁依然.制造夫妻：中国形婚群体的剧班协作、达标表演与身份失调[J].妇女研究论丛,2021(6):87-98.

【2】董某与胡某婚约财产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山东省济南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人民法院（2021）鲁0191民初7177号】

【3】胡某与董某婚约财产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2022）鲁01民终3712号】

【4】颜某与齐某婚约财产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湖北省潜江市人民法院（2023）鄂9005民初191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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